第九章
她咬着筷子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，“那要看情况而定，我觉得比较酷的嘛……会给那个男的一个耳光，告诉他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！”
因为心跳太快，思维也跟着愚钝，努力思考了好久才想起一句废话：“我记得你说过：你给小景八年的时间，如果他能让你满意，你会把他最想要的东西送给他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我这次来是了解一下昨天的经过，做个笔录。”
我很希望我的称呼能唤起他的良知，可他却冷冷回了我一句：“我不是！”
我如果有机会刺他一刀，是不是也只会留下点伤痕而已？
于警官走到门口，迟疑了一下，又转过身来，换下了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，听来有些像讲人话了：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，别一错再错了……”
“今天在海里打捞出一具尸体，根据刀疤证实，他是另外一名绑匪……”
“那你只能说…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，我全听你的。”
“没什么事，我就是想谢谢你没和人说我被绑架的事。”
他紧紧地咬着牙，额头上渗出汗滴，看来一定很痛。
现在想听她骂我都没机会了！
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，我不知该做些什么，最后只好挨着他坐下，一下一下摸着他头上顺滑的发丝，就像小时候他哄我的时候一样。
“他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复活。” 我眨眨有点湿润的眼睛，极力扯出个笑容，对他也是对自己说：“所以你只能想办法让自己遗忘！”
还好一个保安的声音及时传来，打断了这暧昧的亲吻，否则我实在没法想象韩濯晨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，很有可能猥亵自己未成年的女儿……
“什么都不要！”
“是！”
也难怪他吓成这样，他刚来了两年，还没人告诉他我是韩濯晨收养的孩子。
我真想试试如果我把事情如实说了，他会不会写。
有时候我还会梦见他变成童话故事中的王子，杀了恶魔，救走了公主……
“请他进来吧。”
“不管你到底懂不懂……”他抓着我的手臂，把我扯到他面前：“你记住一件事：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接受我对你的感情，多久都可以……但我绝对不会让你跟景在一起，你最好早点忘记他……因为你是我的！”
“你不用谢我，是你家人不让我说的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说：“你家里人好像很厉害，我只记得绑匪脸上有条刀疤，他们就能查出是谁……”
“生日……”我不懂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，老老实实点头：“记得。”
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，两个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挣扎的人……
“可能，凑巧认识吧。”
我低下头，手指跟手指缠绕着，说：“今天……”
因为这个梦想式的期盼，小景在等待里穿上金色华丽的盔甲，让我无比的渴望！
他说话的时候口气公式化得让人觉得他们根本是陌生人，表现的好像他一定会公事公办一样。
这是我这么多年在无边的痛苦中总结出的经验，尽管我根本做不到。
“在黑社会混的，有几个有好下场的……你看看沈九，看看雷老大……”
“你无所谓？刀疤躺在急救室，断了一只手，身上十几处粉碎性骨折，左肾严重受损，已经摘出……”
我怎么会不懂，言情小说虽然看得不多，我也跟着同桌看了几十本了，那里面的男人喜欢用接吻表达爱意，一般情况下女人都会被吻得意乱情迷，把身体交给他……
我想自己站稳的时候，他已经双手已经将我牢牢困住他的世界里。
虽然那么说，当我看见他带着伤去买了一个天使图案的生日蛋糕，插上七彩的蜡烛，我还是哭了……
我遇到在学校走廊里徘徊的岳磊，刚要跟他说话，他就像没看见我，低着头绕着我走开。
他牵着我的手走回房间，伸手摸着我冰冷的脚，用大手包住，皱着眉说：“以后不要光着脚到处走，会生病的。”
“‘你以为你是谁啊，你说是就是！’，我觉得这个也比较酷！你为什么问这个？”她两眼放光，凑近我一点问：“是不是有人……跟你说了？帅不帅？”
“还有别的回答吗？”
“告我？他没这个胆子！”
我对自己说，公主爱的人是王子，不是魔鬼。
我转过脸，不愿看他失落的表情。
这让我想起刚刚的旋律，那钢琴曲最初就像这浪花，在喧嚣和霓虹中独守着宁谧，后来狂风卷起波涛汹涌的巨浪，摧毁了一切……
根据以往的经验，当他不高兴的时候，我握住他的一根手指，他对我笑笑就代表他不是很生气。
见他坐回沙发上的时候，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，我悄悄坐过去，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紧握成拳的手。
“没关系。”
“芊芊。”他想牵我的手，我用力地抽出来。“你还小，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懂。”
这大概也是我的命运吧！
不是难过，是心里酸得麻痹。
是很酷，仔细想想他平时更酷的样子，我在裙子上擦擦手心的冷汗，还是算了。
于警官还是一身肃穆的警服，不高还略有些发福的身材在那身警服的衬托下，都显得魁梧挺拔。
韩濯晨的性格我太了解，我是他的，他真的把我当成是他的，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我……
我仰起头，在淡黄色月光下，韩濯晨看起来那么平和朦胧……
等了一会儿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，我正准备默默回房的时候，他拍拍我的头，对我笑笑，尽管那笑容十分苦涩，勉强。
“他有这么恐怖嘛！”
他一进门就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，一只笔。
脸上依然是一丝不苟的庄严。
我向教室走的时候，听见他叫我的名字，我没有答应。
因为有了两次反应迟缓的教训，我这次快速别过脸，非常及时地避过他的唇。
“嗯……”保安有些尴尬地看看我，看看韩濯晨，好久才想起自己想说什么：“于警官来了，说想见见您和您的……小姐。”
韩濯晨冷冷地笑笑，“谢谢！”
连我都受不了他的装腔作势，更何况是韩濯晨，他完全不给他面子，轻蔑地笑笑：“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写吧，我无所谓!”
“哦，”我微笑着向她鞠个躬，“对不起！希望我爸爸没吓到你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，不希望他是我的仇人，也是我第一次在心里许下生日愿望：“我希望杀我全家的那个人不是他……”
“大哥死的时候，我就在楼下……真的很惨，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，从二十五楼扔下来，临死的时候还在瞪着眼睛看着我，死不瞑目。”
……
“爸爸！”
之后的每一个生日，我都会在心里偷偷许下这个愿望，我也知道不会实现，没办法，找不到其他的愿望可以许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，我终于忍不住向自称“爱情专家”的同桌询问：“你看过那么多小说，有没有男主……不是，是男配对女主说：‘你最好早点忘记他，因为你是我的！’女主会怎么回答？”
“还没死啊？命挺大的！”
于警官极度不解地看看我，欲言又止，收拾收拾手里的文件。“那我走了，你自己好自为之吧。”
保安出去的时候，我明显看见他松了口气，暗自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。
所以我才怕，怕自己意乱情迷，怕自己交出不该交出的东西！
我试探着问：“如果那个男人是……韩濯晨呢？”
“我不送了！”
“你也觉得我是个坏人对不对？”他伸手抱住我，将脸放在我的肩头。
他抬头看看韩濯晨的脸色，硬生生把“女儿”两个字咽回去：“询问昨天绑架的经过！”
我最好马上消失。
韩濯晨回来的时候看见我怔一下，慢慢走向我：“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院子里？”
那天，我也是这样赤着脚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。
“老板……”
囚禁我的手臂骤然一松，我总算重获自由。
“回头？你跟我开什么玩笑？！”
我用纤细无力的手臂抱住他轻微抖动的肩，因为不知怎么回答，所以安静地听他说话。
“于警官，我们刚才说到哪了？继续！”
我脱下鞋子，赤着脚站在细腻的沙滩上，每一步脚印都会很快被海水卷去，连同我脚下的细沙……
“你！多大的深仇大恨，至于把人打成这样？”于警官气得握折了手里的笔，强忍着压下怒火，继续说：“按照刀疤的伤势来说，你的行为算是防卫过当，如果他执意要告你，事情会很麻烦。”
韩濯晨明显看出他来的目的，偏偏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用带着点讽刺的口气说：“难得于警官这么有空，来我家坐坐。喝杯茶？还是咖啡呢？”
“什么事？”韩濯晨叫住匆忙转身往门外走的保安：“说吧！”
一件带着余温的西装披在我身上，帮我驱走秋风的凄冷。
今天他陪我听完演奏带我来了海边，让那些与他形影不离的人都在车上等着，不要跟过来。
“什么！”她被噎到，拼命地喝水才缓过来，好在她刚刚没喝水，不然肯定会喷我一脸。
“芊芊，你受什么刺|激了？”
“哦！”她拍拍胸口说：“那你就只能说……”
一周后，我终于可以去学校，本来做好被人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心里准备，可到了学校大家都只是问问我病好了没有。
我忽然不想再骗他，不想总用虚假的笑容应付他。“我不知道！”
“芊芊，你还记得自己生日吗？”
“你少跟我提他！”
“什么时候过生日？”
“找点东西……”找了好久，发现这几本言情小说上的男人都太过温柔，从头至尾也没说过一句像点男人的话。
院子里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，他肩上猩红的鲜血触目惊心。“您……流血了……”
“我一直想做个好人……我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，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。”
就像是几年前的那个午夜。
“我是说假设。”
他看着我，迷蒙的眼神结上万丈寒冰：“你在等他？”
我偷偷舔舔双唇，上面还残留着特殊的麻和痒，如果昨晚那个我可以理解成是父亲给女儿的晚安吻，今天这个……我还能自欺地是早安吻么？！
“今天？”他沉默了一下，摸摸我的头：“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？”
“人性？！人性是你这种坐在空调房里翻验尸报告的人才会有的。如果你被人吊起来往死里打，如果你被人拿枪指着注射毒品，如果你被人堵在巷子里砍几十刀，如果昨天他们要强|暴的是你……”韩濯晨突然住口，起身狠狠地踹了一脚沙发，沉闷的撞击声让我怀疑的脚骨会骨折。
“我宁愿那时候就死了……”韩濯晨的手紧紧握着，洁白的指甲嵌进肉里，染成了血红。“走到这一步，我回不了头了……大哥已经不过问道上的事，最后还不是……我们这种人，黑了就是黑了，白不了，我不动别人，别人也会砍死我？”
他站住。“有事吗？”
“好吧！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，尽管开口。”
这时候的他，完全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，他脆弱得像个受伤的小孩子，需要人去保护，安慰。
“于警官，你不是把这事也往我身上推吧。这是道上规矩，跟我没有关系。”
我还沉浸在回忆中，忽然他的手一用力拉，我脚一滑，人不怎么跌进了他的怀抱。
等于警官走后，他才坐在沙发上，俯下身子，双手深深埋入乌黑柔顺的发丝里。
回到座位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同桌的书包里翻出她的言情小说钻研。
阿清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，我静静坐在旁边看，研究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，不明白那么多伤口怎么没一个能要他的命！
也正是如此，他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，无论是平和，内敛，还是爆发都会让一直在他身边的我有种被溺死的感觉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正在无影无形水中一点点沉沦……
韩濯晨这种男人就像是水，平静的时候让我觉得温柔，流淌的时候让我捉摸不定，汹涌的时候，又足矣摧毁，吞噬一切。
如果他抽出手指，就代表他心情非常不好，想一个人安静一下。
他打人我经常看见，自残还是第一次。
“因为你是我的！”我噩梦中又多了一个很可怕的对白。
妈妈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，会在天上看着想见的人。
我满心期待地看着她。
“岳磊！”
“我懂！”
“芊芊！”他的手搂得更紧了些，他的眼神染着海浪的金色，渐渐迷离，朦胧……
白白浪费了我一个上午的时间。
也许我年幼无知，但有一件事我非常清楚：我们之间不可以产生爱情，我们之间只能是恨！
“到现在还你恨我？我当年要不是把你抓起来，你就跟雷老大一起被人打死了。”
“跟你没关系？那是人命啊！你怎么会杀人连眼睛都不眨……”于警官终于压不住，霍然起身颤抖地指着韩濯晨大骂：“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！”
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等小景，我只是觉得他会回来，他不会丢下我不管。
小时候每次这样到处跑妈妈就会骂我，说我把脚都弄脏了，晚上不许上床睡觉。
“哦！”我感受着脚心传来的温暖，差一点就哭出来，努力咬牙忍住。
韩濯晨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根烟，点燃。
感觉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，我心中一惊，大叫：“可在我心里你是！我一直当你是我爸爸！”
我毫不犹豫逃到安全的距离外，心还在因为受惊过度而狂跳不止。
我站在院子里，因为我怕他们看不清楚我……
他将手放在口袋里，好像想拿出什么东西，最后还是没拿出来对我说：“他说让我以后都不要接近你，所以……”
“你不是说真的吧？”她问。